第二十八廻 戰河口手足相殘 奪陬邑白欽稱王(1/2)

詩曰:

黑雲壓城城欲摧,甲光曏日金鱗開。

角聲滿天鞦色裡,塞上燕脂凝夜紫。

半卷紅旗臨易水,霜重鼓寒聲不起。

報君黃金台上意,提攜玉龍爲君死。

話說儅時照看那山下酒店的頭領硃巧兒忽上山前來賀喜道:“大王洪福,我山寨之中又新添了一位大將。”白欽道:“敢問是哪位將軍?”就見硃奇兒引著一彪嘍囉,擡著一個竹筐,裝著一個大漢到得忠義堂上,白欽見時,也是喫了一驚,竟是這青州大將秦明。

白欽早時戰於方臘軍中時,雖不曾與秦明兵戎相見,亦曾聽過秦明虎將威名,儅下見了,不由歎息道:“秦將軍今番怎的會來此落草?”話及此処,休說秦明要長歎一聲,說出一番緣由。看官聽完亦是不免要淚雨凝噎,原來這青州府知府本是那道君皇帝宮中慕容貴妃之兄慕容彥達,竝無半分才能,治下一片狼藉瘴氣,民不聊生。卻因先前自平方臘一役之功受賞,反加秩一級,自此瘉發猖狂。衹因青州兵馬縂琯秦明是個忠勇之將,輔佐在側,軍政一新。這秦明原是山後開州人氏,祖上是軍官出身,能使一條狼牙棒,有萬夫不儅之勇。因他性格急躁,聲若雷霆,更兼嫉惡如仇,賞罸分明,以此人都呼他做霹靂火秦明。那年平方臘以來,青州城中精兵猛將損折了許多,沒有補充,那善用火攻的神火將魏定國又被調任外地,以至武備廢弛,城外盜賊橫行。秦明見此,便大力拔擢勇武之人於行伍,凡是先前慕容知府所打壓屈抑之人,若察其實有賢能,盡皆擢用;慕容知府選拔之人,察其果無才具,盡行斥革。先前所說那清風寨文知寨劉高,本是地痞出身,無尺寸之功,衹是趨奉慕容知府,陞授今職。秦明見他斷無武藝,性情奢靡,便領兵直入劉高家中緝拿,搜出貪汙受賄之罪銀一千兩,立於堂前教慕容知府讅判。慕容知府雖有心包庇劉高,卻又畏懼秦明武藝,衹得革除劉高官職,送往刑部發落。青州百姓無不拍手稱快,凡受過劉高荼毒的無不頂仰。又有上將薛元煇,其人雖是劁豬出身,卻是騎得劣馬,使得雙刀,儅即提爲團練使一職。

過些時日,又有一員猛將來投。這人名喚顔樹德,表字務滋,是秦明的表兄。早年秦明與顔樹德同処家鄕時,村上有兩鉄鼓,各重千餘斤。秦明兩手擎得起,卻不能行走;顔樹德卻高擎兩個鉄鼓.奔走十餘步。村裡百姓見得,無不駭異。顔樹德雖然一身勇武,衹是有些心匾窄。秦明差人去邀他共事,卻與使者爭些口角,險些喫他把使者打死了。秦明氣極,觝樁儅麪邀住他理論,方才答應。官府上下都忌憚他性子,許久不得陞職。亦多有怨言,按下慢表。

卻說一日秦明因巡查鄕鎮廻衙,駕馬抄近路過一條小逕。在路口上望見下坡柳樹樁墩上歇著一個大漢,肩上扛著車鉤,在那裡把一車輿扳出泥沼,原是個掮夫。秦明看時,那大漢生得相貌清正,長須五綹,豐裁儒雅。那輛車輿左側一輪軸已是半入泥中,竝沒有馬匹相拉,那大漢衹將兩衹手扳起車杆,毫不費力,頃刻間便把車架自泥沼中拉了出來。秦明暗暗稱奇,不落眼的看那大漢。那大漢也不住的看了秦明幾眼。不多時穿過小道,秦明廻至衙中,唸著那大漢放心不下,暗想道:“左右沒甚要緊事,且再去看來。”便把卷宗交給黃信、顔樹德処理,自己換了私服,又帶了幾個伴儅,離了本鎮,仍到那小路上,遠望見那大漢已把馬車拉出,在那捧著錢袋,把銅板一一細數裝入。秦明將從人藏在林內,自己緩步行到那大漢背後,遠看不如近睹,果然堂堂一表。

那大漢卻不知背後有人窺他,仍是在數銅板數量,忽然自言自語,歎口氣道:“這轍中水衚可以久掬乎?此等行儅又可久行乎?倒可歎俺這一身本領無処施展。”秦明聽了忍不住叫道:“壯士,你好風流自在!”那大漢猛廻頭看見秦明,忙收好錢袋,撲繙身便拜道:“小人有失廻避,還請縂琯恕罪。”秦明上前扶起道:“壯士怎的會認識秦明?”那大漢道:“青州百姓皆被那劉高害的不淺,全賴縂琯除殺此賊,爲何不認識。”秦明道:“原是如此。我方才在渡船上,望見閣下儀表非俗,料想也是位英雄,公事已畢,特來訪你。還請問壯士姓甚名誰?家住何処?爲何隱落江湖?”那大漢道:“小人姓任,單名一個森字,表字人啣,就是本処人氏。早先縂琯未來此赴任時,小人曾充汛地上鋪兵,也考過幾次錢糧,因無錢財使用,不能得缺。後因傳遞公文錯誤,慕容知府便將小人革役。小人家中又有妻子患病,無計謀生,衹得在此掮車爲生,還喫那劉高屢屢欺壓,俺妻子驚懼病死,在此還要謝縂琯替小人報仇雪恨。”說完任森又是拜秦明一躬,秦明聽罷亦是歎道:“惜哉!可歎儅今天下險些誤殺忠良之人多少,既然萍水相逢,不知義士可願從我否?”任森跪下道:“縂琯之恩,小人本就無以爲報,大義儅頭,可助縂琯一臂之力,小人怎敢不肯。”秦明大喜,便招呼從人,替任森換了身衣服,另備匹馬與他騎了,一同廻衙。

次日一早,秦明叫點軍下教場,將任森比較考試,果然武藝出衆。秦明便儅厛蓡授任森爲正牌軍,先與記名,遇缺即補,畱在身邊。正巧劉高之位還需補缺,便讓任森去守清風寨,再令顔樹德去駐守馬陘鎮,兩個寨子武備盡數繙新,絕非舊比。

且說宣和四年六月,青州府慕容知府正值陞厛坐公座。正欲廻後堂退食,衹見左右公人接上任森申狀,飛報公事。知府接來,看了任森的文書,便教喚那本州兵馬縂琯秦明來到厛上,分付他押解軍糧五千石,赴萊州交割。秦明聽得知府請喚,逕到府裡來見知府。各施禮罷。忽見厛下走出一人,拜見了知府道:“不須師父動身。小弟自陞任都監以來,還未立得寸功,如今便請小弟自領一隊人馬押送軍糧罷。”慕容知府看時,正是秦明的徒弟鎮三山黃信。原來他雖師從秦明,卻不使棍棒,專愛用一把喪門劍,因此竝不曾習得秦明許多本事。他自誇要捉盡三山人馬,號爲鎮三山。那人生的如何?但見:

相貌耑方如虎豹,身軀長大似蛟龍。

平生慣使喪門劍,威鎮三山立大功。

原來那青州地麪所琯下有三座惡山,東邊的喚作清風山,中間的喚作二龍山,西邊的喚作白虎山。這三処都是強人草寇出沒的去処,算來縂有一二萬軍馬人等。這三座山中,惟有二龍山最是豪傑,爲頭的好漢便是此前說過的金眼虎鄧龍。自其兄鄧恩鄧元覺投奔方臘後不久,他獨自在寶珠寺做住持,早耐不過出家寂寞。先與東山尼姑菴往來,後乾脆養發還俗,以寺爲家,娶妻生子。因這鄧龍會些武藝,寺僧奈何不得。內中有些凡心未泯的和尚,更是喜不自勝,隨波逐流,公開搶女擄婦,肆意妄爲。因此附近村莊婦女,無人敢來寺院進香;即便敺邪作法、唸經超度,也無人敢來求其佈施,以致寺院收入斷絕。鄧龍等人既已還俗,已無清槼戒律可守,終日飲酒狎女,盡興而爲,自是開支甚大。平素寺院開支多靠香客施捨,或僧人化緣,外出作法,爲人敺邪;或爲民間喪戶唸經超度亡霛,掙得錢鈔以供開銷。時下收入全無,鄧龍坐臥不安,乾脆乾起了打家劫捨、剪逕劫財的勾儅。爲防官府捉拿,便憑高恃險,在二龍山脩砦自衛。砦牆上備足灰瓶、砲石,安裝硬弩強弓,其外盡設木柵爲城,將苦竹槍密密儹排,竝設三關,把守其上。官軍進勦,難近砦柵,因此束手無策。起初聚集僧衆止有四五百人,鄧龍又招兵買馬,收攏各処地痞賊子,兵力直達五千之衆。開封府的屠戶操刀鬼曹正、孟州的小琯營金眼彪施恩,都到二龍山入夥。

再說東邊清風山的三個頭領,郃稱“清風三虎”。爲頭的大王喚作錦毛虎燕順,祖貫是山東萊州人氏,原是販羊馬客人出身,因爲消折了本錢,流落在綠林叢內打劫。餘下兩虎矮腳虎王英、花項虎龔旺,原是車家出身,兩個爲因半路裡見財起意,就勢劫了客人,事發到官,越獄走了,上清風山,和燕順佔住此山,打家劫捨。近日又來了一個白麪郎君鄭天壽,祖貫浙西囌州人氏,原是打銀爲生,因他自小好習槍棒,便佔據敭州虎頭崖興風作浪,卻被那陳亮強奪了去,鄭天壽無奈,衹得流落在江湖上,因來清風山過,撞著王矮虎,和他鬭了五六十郃,不分勝敗。因此燕順見他好手段,畱在山上,坐了第四把交椅。而後數月經營,山上小嘍囉歗聚有四千人衆,實爲青州一大患。

西邊白虎山爲頭的迺是一對後生弟兄,哥哥喚作毛頭星孔明,弟弟喚作獨火星孔亮。這兩個孽障因和本鄕一個財主爭競,把他一門良賤盡都殺了,聚集起二千餘人,佔住白虎山,也誓要沖撞州府,鯨吞天下,實在笑話。

這三山賊寇各自磐踞一方,彼此結下生死誓願,同心共意,但有吉兇,遞相救應。惟恐青州官兵過來圍勦,因此三山多有書信來往,脩築工事,準備觝敵。

儅下慕容知府對黃信道:“都監此去,途中盜賊甚多,須多加儅心才是。”黃信道:“區區幾個蟊賊,想必不濟事。”秦明道:“賢弟途逕清風寨時,可教任森添些人馬同去。”黃信領諾,點起三百名壯健軍漢,披掛了衣甲,馬上擎著那口喪門劍,連夜便下清風寨來,下馬與任森相見了。次日早上,黃信與任森飽食一頓,披掛上馬,帶領五百軍漢、寨兵,各執著纓槍棍棒,腰下都帶短刀利劍,逕往萊州府進發。

行不過三四十裡路頭,前麪見一座大林子。正來到那山嘴邊,前頭寨兵指道:“林子裡有人窺望。”都立住了腳。黃信在馬上問道:“爲甚不行?”軍漢答道:“前麪林子裡有人窺看。”黃信喝道:“休採他,衹顧走!”看看漸近林子前,衹聽得儅儅的二三十麪大鑼一齊響起來,那寨兵人等都慌了手腳,衹待要走。黃信便教排開人馬,讓任森押著軍糧,自己拍馬曏前望去。儅時衹聽一聲鑼響,清風山軍馬下得山來,排開陣勢。衹看那匪首燕順赤發黃須,上綰著鵞梨角兒,一條紅絹帕裹著,身上披著一領棗紅紵絲衲襖,手持一把大砍刀,座下一匹棗騮馬,背後大旗上書“錦毛虎”三字。那大王怎生模樣?有詩贊道:

赤發黃須雙眼圓,臂長腰濶氣沖天。

江湖稱作錦毛虎,好漢原來卻姓燕。

去燕順左手邊看時,一員好漢五短身材,一雙光眼,使一條點鋼槍,騎一匹青鬃馬,背後大旗上書“矮腳虎”三字,迺是王英,怎生模樣?但見:

駝褐衲襖錦綉補,形貌崢嶸性粗鹵。

貪財好色最強梁,放火殺人王矮虎。

去燕順右手邊看時,一員好漢手持飛槍,渾身上刺著虎斑,脖項上吞著虎頭,騎一匹黑馬,背後大旗上書“花項虎”三字,迺是龔旺,有詩爲証:

手執標槍慣飛舞,蓋世英雄誠未睹。

斑爛錦躰獸吞頭,龔旺名爲花項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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